点点

*今天依旧是勇敢和失眠作对的一颗废点呢

18. 

陈亦度今天起得很早，洗漱完毕撑着洗手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半天。他已经太久没出门了，好在看起来依旧不错，衣衫整洁，面色红润，眼神明亮。

陈亦度拍拍自己的脸，重新振作起来，他今天有工作要做，就是和珠宝师傅沟通一些戒指的细节。况且这几天也不是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他已经顺利通过了珠宝大赛的初赛，且以前七名的成绩不需要参加复赛就能直接晋级到决赛，这无疑是对自己专业能力的一种肯定。

珠宝设计这个职业在国内需求量其实挺小的，也不及在国外那么正统和重要，毕业后跳槽或者转行的人也不计其数，最后真正从事设计的人少之又少。整个大环境还是处在“设计不值钱”的阶段，大家都是你抄我我抄他，就算难得有个真正的独立设计火了，也是认物不认人，设计师是谁没人关心，各大珠宝品牌只会争相推出换汤不换药的“同款”，就为了趁着好势头捞一笔。甚至许多客户根本就不需要你的设计，只是要你做出一个和那些奢侈品牌一模一样的金镯子，四叶草，钥匙项链而已。这不叫珠宝设计师，这叫打金师傅。

陈亦度升大四的时候就有人暗地里找他接私活，俗称代设计，就是把自己的作品冠以大设计师的名号发表，而真正的设计师只拿一些小钱而已。的确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因为来钱快，因为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很骨感。可是陈亦度从来都没有妥协过，他耐得住寂寞，也扛得起自己的梦想，他愿意去走这样一条渺茫的前路。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清晨刚下过一场大雨，带走了酷热和干燥，头顶一片澄澈的蓝。陈亦度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清凉的水汽和植物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沁入心脾。

没什么会永远糟糕透顶的，不是吗。他正这样想着，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屏幕盈盈的光的上印着一串陌生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陈亦度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见一面吧。”语气很不友好。

陈亦度认得这个声音，是尹念，“你有事吗？”

“地址我发你。”说完就挂了。

他拿着电话愣在原地，手机屏幕上反射的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陈亦度按着短信里的地址到了一家咖啡店，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人不多而已，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位置里穿着裸色套装的尹念。说实话，陈亦度一看到她，心里就很不舒服。她很漂亮，美得十分张扬，站在谭宗明的身边，仿佛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尹念的状态和电话里带着敌意的声音不一样，反而是温婉端庄的模样，她甚至还征询的问道，“喝点什么？”

“不用了。”陈亦度微微蹙了蹙眉。

“我刚从美国回来。”尹念上下打量他，手缓慢地转动着咖啡杯，“我来找你，你很意外吧？”

陈亦度没说话，轻轻抿着嘴。

尹念往后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看他，“其实宗明哥哥会和你在一起，我很意外。”

陈亦度心里一哽，有些难受，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像堵在胸腔里似的发不出来。

尹念也没在意，“我从五岁开始就一直和宗明哥哥在一起，从那时候起我就喜欢他。我爱了他23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的一切。”

陈亦度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垂下了眼眸，可他心里其实远没有表面的这般镇定。他想着，再怎么沉默也比语无伦次的好，只要还装得下去，多少能若无其事地把这场糟糕的会面给应付过去。

可是尹念没打算放过他，“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现在他觉得新鲜会处处迁就你，但不可能迁就你一辈子，小池塘是装不了大鲸鱼的，和他在一起你会很累，况且你们不可能有结果。”

陈亦度佯装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裂痕，甚至隐隐带着点被戳穿的狼狈。他抬眸就看到尹念向他投来的那种锐利冷酷，像亮晃晃的刀刃一样充满恶意的眼神。

“是吗。”

“所以，你离开吧。”

离开？感情不是投资，看好就买看衰就卖那样简单理性，如果明知没有结果就能选择不去爱的话倒好了，陈亦度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属于他和谭宗明的时间能有多少，或许少到他都不敢掰着手指去算，他不知道两个人最终会走到哪，也不愿意去遥望前路。这份爱会改变他，可能是造就，也可能是毁灭，但谁又能在拥有爱情的同时还拒绝受伤呢？

他不知道尹念有没有察觉，就在这短短的无言里，他脑海里翻涌过如此多的思绪。

终于，他开了口，“我不会离开的。”

尹念有些意外，她端起了一副讥讽和质疑的表情轻蔑地哼了声，“那么，希望你愚蠢的坚持是对的。”

“谢谢。”

 

陈亦度没什么时间矫情，他着急往珠宝师傅那赶，老严嘱咐过他最好别迟到的。

珠宝师傅其实是一名70多岁的钻石切割师，放在四大钻石切割中心里分个三六九等，也够资格衬得上“顶级”的名头，在曼哈顿47街待了大半生，古稀之年选择落叶归根。

老先生姓傅，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皱纹跟刀刻似的，显得一张脸更加的古板，面无表情的样子。傅老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可是非常敬业，沟通的时候倒是十分和蔼。陈亦度存了个心思，想和老先生请教钻石切割工艺，谭宗明送给他的原石，他还没来得及动。

傅老戴着眼镜在图纸上做标注，听到陈亦度开口，根本没抬头看他。对待客户是一种态度，对想要拜师学艺的人，就得换上另一副面孔。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老严的关系户，不过交情归交情，他讲究的是量才用人，跟着他学手艺，虽然无需磕头作揖跪地行礼，但是没些真本事，天王老子介绍来的也没用。

傅老把眼镜拉到鼻尖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神态挺凶。他从另一边的操作台上取出两包大小不同的钻石，直接往空着的大桌上倒，把堆成一座小山的钻石铺平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挥让陈亦度当场鉴定。

钻石从4、5克拉到几乎只有0.05克拉不等，光凭肉眼观察切割色泽净度来分出等级，这是需要实打实的硬功夫的。

你自找的。陈亦度想。

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傅老对面，飞快地拨弄起眼前的钻石来。从最初的强作镇定到后来的渐入佳境，陈亦度的眼神专注而自信，明亮得像燃烧的太阳，此时此刻，他是全然忘我的。

老先生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脸上颇有些惊艳之色，这个年轻孩子的身上，确实有种打动人的气质。

仅仅十几分钟，500多颗钻石依照等级从左至右整齐地排列着。傅老用铅笔顶一顶鼻梁上的老花镜，布满茧的指尖掠过每一颗钻石，仔仔细细地查验，结果陈亦度分得丝毫不差，老先生终于正眼看他。

继而，他又问了陈亦度许多有关钻石切割以及珠宝设计方面的具体问题，看似不经意，实则相当专业刁钻，陈亦度心里暗暗吃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傅老抛来的问题答得利落漂亮。

傅老的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奇，最后终于看着陈亦度大笑起来，宽厚的大掌拍着陈亦度的肩，“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