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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阿诚坐在书桌前转着笔杆子，听着房里的挂钟咔擦咔擦。墨水自笔尖渗出，在纸上晕染出一朵黑色的花。

明天，明楼要亲自到中央银行上海分行检视白银收归数额和法币兑换情况。

明天，有一场关于新政府官员明楼的暗杀。

明天，他要替明楼挡下一颗子弹。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其实不该有过多的担心。但自从今天知道这个计划之后，他就开始烦躁。

陈亮开枪，他一点都不放心，陈亮的枪法根本没他好，这种任务应该他亲自上场才万无一失，可惜他明天要做一个挨枪子儿的人。但是，万一陈亮打偏了真的伤到明楼怎么办？万一自己来不及冲上去替明楼挡上那一枪怎么办？

 

阿诚心里油煎火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最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担心明楼的安全，自己居然只担心明楼的安全。

他口干舌燥，蹑手蹑脚下楼找水喝，要回房时，实在忍不住心里那点翻腾的心思，他抗拒不了想去看看明楼的冲动，最后却只是贴着房门，听着里头的动静。趴着门听了半天，一室静谧，门缝里也没透出光来，明楼应该是睡觉了。阿诚回房，继续翻来覆去。

他不知道，明楼窝在沙发里，黑暗中，也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起来，两人楼上楼下对望一眼，呵，同款黑眼圈。

“我昨晚没睡好，做梦都梦见吃甜面条。”明楼先开口。

“噗哧。”阿诚忍不住笑出声。

“走吧，今天还有重要的事。”

“……嗯。”

 

 

17.

 

分行行长亲自迎接委员长。明楼和一众官员谈笑风生，温和礼貌。他的秘书在他身后跟着，始终错半步，态度谦恭，一言不发。

 

阿诚现在顾不上别的，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对面楼的一扇窗，低垂的窗帘掩盖了外面的视线，但是阿诚知道，这扇窗后面，是一柄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明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诚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手心正在冒汗，他竭力调整紧张的情绪，在心底警告自己此刻必须要集中精力。他渐渐地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仿佛自己浑身都已经凝固成一尊雕塑，只有胸腔还在机械的运作。

 

终于，明楼走到了银行门前，正在和行长道别致谢，转瞬即逝的最佳射击范围。阿诚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枪响的一刹，那个始终错半步跟在明楼身后的秘书，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挡在了明楼身前。

 

子弹裹挟着风速，在阿诚耳边呼啸，继而凶猛地洞穿他的左肩，刺骨的疼痛击打着他。他回头看了眼明楼，自己的血贱到了明楼脸上，但明楼毫发无损。阿诚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短时间大量的失血让他有些恍惚，他感觉到明楼支撑着他，让自己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阿诚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叶在大海中疲惫地摇曳了很久的扁舟，终于靠了岸。

 

案发现场乱作一团，尖叫声扎得阿诚头昏脑涨。保镖出动，把明楼团团围住，再不让暗杀者有任何机会。

明楼稳稳地扶着他：“阿诚！”

阿诚虚虚地抬抬眼皮，表示自己一切尚好。

明楼扶着阿诚上了车后座，让阿诚靠在自己身侧，他扯下围巾按住阿诚出血的肩膀，沉着声对司机说：“陆军医院！开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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