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

*老谭继续消失，通篇流水账，深深认识到自己文笔的局限性

28.

陈亦度自认不是一个自怜自艾的人，爱情不是也不能是生命里的全部，他还有母亲，还有梦想，还有一天天脚实打实踏在地上的日子要过。况且他也的确没什么时间去悲春悯秋，最近手机可能就没停过响儿：以前的导师和同学发来的祝贺，无数家公司朝他抛来的橄榄枝。他摘得了珠宝大赛的桂冠，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些不知真假的祝贺还有恭喜，一波接着一波。

他依旧保持着常态，没有任何骄矜之气，同有意向签约的公司一家家面谈。所有人看到他的画稿时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夸又赞，说他这样的人才只需稍稍雕琢，绝对能捧成一线的设计师。可当陈亦度提到合同细则，对方又犹豫了。

这倒真不能怨他们，陈亦度的要求简明扼要，但是没得商量。第一：他不设计戒指；第二：他的获奖作品不会授权给任何人。

任凭那些人说瘫了三寸不烂之舌，许下多么丰厚的条件，都没能让陈亦度点头，最后只能遗憾地放走这颗快到手的摇钱树。他是有实力没错，但钻戒这块最赚钱的肥肉，哪个公司又舍得松口呢。

陈亦度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狠狠呸了一下，他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幼稚过，设计个戒指怎么了，授权个胸针又怎么了，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为什么就非得要不知道跟谁较着劲似的，这么不给理由的不愿妥协。

或许他和谭宗明的生命轨迹只允许有一段转瞬即逝的交错，那么这缥缈一梦里所有刻骨的眷恋都封存在“初心”和“挚爱”里了，他不想忘了它们。这个人曾给过他的甜和苦、欢愉和疼痛、爱恨情仇和相思纠缠，就算说了再见，也不要忘记。

他舍不得割舍这些记忆，他的心里只装得下那一个人，所以他注定要独自慢慢消磨这些情愫。即便一切都结束了自己还回不过神来，又或者他对谭宗明的爱直到人生的尽头也不会枯竭，他也认了。

主办方联系了陈亦度好几次，他都没去领走奖杯和奖金。本来其实可以不必那么在乎的，都分手了，这枚钻石顶死也不过就是前男友的一个爱的赠与物。只不过，说他矫情也好，说他幼稚也罢，反正他就是一点也容不得这枚胸针同任何声名还有金钱混淆在一块，就让它跟历届珠宝比赛获得第一的作品一起，被永远收藏在密不透风的玻璃柜里吧。

这段时间，陈亦度伙同曹钟还有一个外校设计系的女孩tiffany，合计着开一间工作室，既然没人愿意接受他的“霸王条款”，不如自己做自己的老板。没有经验就去积累经验，没有资历就去磨砺，没有钱就去赚。他们都还年轻，年轻到可以承受失败与打击，年轻到拥有无限勇气和可能。

今年的秋天太短，来得晚去得早，又快又不着痕迹。这日秋风冷雨地飘了一整天，直到近傍晚才歇下去，陈亦度一个人走在火烧似的晚霞里，琢磨着工作室的事情。手机贴着他的口袋震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又是个陌生的号码，陈亦度半是叹息地微微吐口气，接起来放到耳边，对方卷着舌头拧拧巴巴地说着中文，是歌迪亚女士。

絮状高积云在水洗过的天上一层一层规规整整地散开，淡橘色的晚霞从云层的缝隙洒下来。陈亦度和歌迪亚女士在独栋石库门咖啡店外头撑有遮阳伞的圆桌上面对面坐着，他只要了杯柠檬水，此时正握着圆杯旋转。

歌迪亚女士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充满了好奇。从作品来看，他对材质的运用显然很注重艺术性，碎裂的宝剑有着饱满的张力，决赛发言上的怔愣又让那道划痕充满了某些神秘的意义。缺席颁奖仪式的举动满是叛逆的个性，然而面前这个穿着简单的连帽衫和窄腿休闲裤的人，给她的感觉又是那么清冽纯粹。

她是单纯出于职业本能想和他聊聊，却明显注意到了陈亦度不正常的慌乱，她仿佛是领悟了，猜想着或许有什么并不想让人知道的理由，便不再问什么。陈亦度的确无法坦诚回答这位优雅和善的女士提出的不带一丝恶意的问题，这种情形这种境地下，说出来的爱情太廉价，也太不真实了。于是两个人都欲言又止的相视一笑，莫名生出一些彼此欣赏的默契来。

第二天陈亦度就接到了主办方之一AD打来的电话，没什么废话的要他过去直接面谈。约见他的是AD的设计总监，人称费姐，一头利落又惹眼的红发，大大咧咧的透着北方人骨子里的直爽。

初次见面，费姐半点客套也没有，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像个学生，大大方方却话不多的人，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画册，“这是你的作品？拿来我瞧瞧。”

陈亦度慌忙递了过去。

费姐本身就是个设计师，兼着古董珠宝买手，眼光犀利独到，在国外已经小有名气，之所以回国发展，是打算逐渐回归家庭结婚生子，AD公司给出的条件和权力范围都很符合自己的期望值，也就顺水推舟接了设计总监的位子。

即使是歌迪亚女士亲自推荐来的，原本她对他也是没什么期望的，太年轻，太干净，可谁知道这个人的确有设计的天赋。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费姐的眸子跟着越来越亮，这样好的作品，要是放几个月前自己还没怀孕，得乐到下楼跑两圈。

合作很快敲定下来，公司暂时不会让他接高定珠宝，前几款作品主要以打开知名度为主，针对的消费群体也是年轻情侣。费姐不强求陈亦度设计戒指，但是要他在短时间内交出一款项链，作为圣诞季的主推。不签约，自由合作制，每一款被采纳的图样提成百分之五，按销量分利润，很公平，也很考验实力。

当晚，陈亦度和曹钟还有tiffany三个人凑在一起仔细合计了一下开公司的可能性，发现各自掏空了家底合起来才勉强凑出个十来万。陈亦度动了把家里房子抵押出去借贷的念头，被曹钟阻止了，说他太不给自己留退路，不如先在AD干着，既然没有合同，到时候真要走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总之他和tiffany都愿意跟着陈亦度，无论何种境遇，大家都一起扛。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憋着一股劲儿，仿佛任何崎岖的道路都能当成坦途踏过去，也许年轻的心扉里本来就充斥着斗志，或许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才无所不能。